上海远郊人的“极限通勤”：往返180公里，火车换地铁…辛苦中也有小确幸
单程通勤一个半小时以上的上海远郊人。
早上等车的上海市民
九点上班打卡，早晨六点就要出门？
“先坐公交或者骑个电瓶车去奉浦大道地铁站，坐十站到莘庄换乘1号线，再坐九站到常熟路换乘7号线，坐两站到昌平路。”住在奉贤老城区的小黄告诉记者，早高峰时间段，她的通勤时长直逼单程两个半小时。坚持了数月后，小黄无奈离职。
《2023年中国主要城市通勤监测报告》显示，全国有1400万人口承受着单程60分钟以上的“极端通勤”。
单程一小时以上即可称为“极端通勤”，而社交媒体上有关“上海通勤”的讨论，却有不少人表示，在上海通勤单程一小时已经很幸福了！
各大平台有关于“上海通勤”的讨论中，超远距离通勤路线频频出现。从金山到陆家嘴、奉贤到中山公园，甚至还有“跨城通勤”——昆山到五角场、无锡到长风公园。网友不禁发问，“工资多少啊这么拼”“这个班是非上不可吗”？
为什么选择长时间的通勤？为什么不在公司附近租房？记者采访了几位单程通勤一个半小时以上的“上海打工人”，体会“极限通勤人”的工作与生活状态——
金山人民的第二故乡——莲花路：公交车上两眼一闭就是睡！
“虽然我住在金山，听起来去徐家汇很远。但是刨去石梅线，其实我的通勤时间只有20分钟。”今年刚毕业，成为新晋“魔都打工人”的小朱如是说。
“刨去坐公交的时间”听上去有些离谱，但是在金山人眼里，似乎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住在金山工业园区的小雨每天早上七点骑电瓶车到亭卫公路立新街站，乘坐莲卫专线或莲张专线。与石梅线一样，这两部公交车都要上高速，因而有个特殊的规定——即一人一座，不允许站立。
“反正都有座位，上去睡觉就完事了。”小朱说，“我的通勤时间从睡醒到莲花路开始算。”
早上七点满座的石梅线 小朱供图
小雨同样表示，坐在莲卫专线上其实是不累的。“挤”公交这个词并不适用于通勤市区的金山人民，“感觉比在地铁上站着舒服。”
减去一小时的公交路程，“极限通勤”似乎也变得可以接受，曾经租过房子的小雨甚至表示，早出晚归比在公司附近租房“舒服多了”。“租房一个月三千多块，自己打扫卫生自己烧饭，虽然通勤时间短了，但是洗洗弄弄也要花时间。在家里爸爸妈妈都帮忙弄好了。”下班到家六点多，吃热饭热菜，舒舒服服地洗澡睡觉，除工作外什么都不用操心，在小雨眼中，这些好处远远大于长距离通勤的坏处。
身为事务所的一枚小审计，小朱告诉记者，“我们有旺季和淡季的，旺季加班比较严重，但都是在出外勤，所以会安排住的地方。淡季反正五点就下班了，到家也不会太晚。”
但安然接受极端通勤的小雨和小朱也有烦恼。“早高峰要坐石梅线的人很多，因为不能站嘛，有时候没座位了就要等下一班。”
相比“挤不上去再挤挤”的地铁，“一人一座”的优势是“不用挤”，劣势则是“不让挤”。
小雨说，“坐莲卫专线的人太多了，以前最多的时候等五六班也是有的。不过现在莲张线开通了就好多了，基本最多等一班。”
越来越慢的金山小火车：挑战全网最长通勤，往返180公里！
“对金山人来说，一号线能到的地方都不算远。”小雨和小朱作为比较幸运的金山人，从“第二故乡”莲花路地铁站换乘一号线后都可以直达公司。而同样住在金山的社媒博主“六月北极星”丁先生则更加辛苦，公司在杨浦湾谷科技园，地铁十号线国帆路站或三号线淞发路站附近，往返通勤距离180公里，横跨大半个上海。
单程超过两个半小时的通勤时长，丁先生已经坚持了一年多。
相对通勤方式已经固定的小朱与小雨，丁先生的通勤路线则灵活多了。在“六月北极星”发布的“极限通勤”系列视频中，丁先生前一天晚上会掷骰子决定自己明天的出行方式，或是小火车，或是石梅线。甚至还挑战过金山到杨浦“全程坐公交”，早晨四点多出门，花费3小时39分钟。
“不过最方便的还是坐小火车，转三号线，淞发路下来走十五分钟。”丁先生告诉记者，“我在始发站金山卫站上车，离站台远一些的车厢基本都会有位置的。”
但由于金山卫小火车的发车时间固定，最早的一班直达车早晨六点四十六分出发，往往无法满足上班时间较早的乘客的需求。
早上六点半，金山卫小火车排队进站的人群 丁先生供图
作为小火车的“老顾客”，丁先生也告诉记者，金山铁路的车速实际上越来越慢了。“以前的直达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南站，现在要四十分钟。”
据公众号“金山铁路时刻”发布的内容，2022年开始至今，为配合沪苏湖高铁路和莘庄站及沪杭客专上海南联络线的建设，金山铁路班次减少并限速运行。对于远郊通勤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小火车真的龟速”“最后一段把我们放下来自己走好了”之类的吐槽也层出不穷。据丁先生亲身感受，“现在春申到莘庄最慢的时候可能只有十几公里每小时。”
同样是小火车“老顾客”的园园女士更加烦恼，“早高峰坐公交太堵了，小火车不会堵嘛。但我要从亭林上车，只能坐‘站站停’，基本都已经没座位了，只好站一路四十五分钟。”
对于“这个班非上不可吗”的问题，园园女士也解释道，“做广告的话，金山没有什么岗位的，只能到市区去找。”
晚上八点二十分，下了班赶到淞发路地铁站的丁先生祈祷能坐上九点二十分的石梅线。然而通常五十四分钟能开到的路程拖延到了五十七分钟，看似很短的一百八十秒，却让丁先生计算精准的“回家路线”泡汤，只能等九点四十分发车的石梅线。
远郊通勤人的心里似乎都有一张精准的表格，这班地铁要坐多少分钟、哪个车厢换乘最近，甚至从距离多少米精确到要走多少步。“心中有秒表，才能不迟到。”园园女士说。
但再精准的“秒表”，也有出“bug”的时候。丁先生表示，“比如晚上十二点才下班，只能坐上石线，全程走地面不上高速，那就真的很累了。”
浦东到嘉定：中环太堵，已入住单位附近保租房
34岁的杜先生早晨六点半从浦东北蔡镇开车出门，八点半左右到达位于嘉定新城的公司。工位还是空空荡荡，“相较上班的时间来说有点早了。”但是如果“慢了一步”，将近七点才出门的话，中环的车队就会排成满满当当好几道长龙。只是晚了不到半个小时出门，到达公司的时间却有可能晚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甚至两个小时。
“这样算下来出门的时间是很局限的，非常不自由。”杜先生说。
从浦东北蔡镇到嘉定新城，自驾距离全程超过五十公里，途径中环路、嘉闵高架，早高峰时间段预计通行时长两个小时。持续了半个月左右，他关注到公司附近的保租房项目——“嘉荷新苑”，五十多平方米的一室一厅月租金在三千五百块左右，去杜先生的公司只需要十五分钟。
目前，杜先生和爱人一同入住嘉荷新苑。“我爱人的工作在闵行青浦交界那边，在外环外的位置，不太堵车，通勤是很快的。”
据杜先生观察，嘉荷新苑的整体入住率比较高，“基本都住满了。”谈及入住保租房的感想，杜先生表示，“入住挺省心，整体物业管理也比较到位。”
“离嘉定新城地铁站很近，门口就是瑞金北院，附近有万达，配套还是做得很不错的。”杜先生说，“地下车库还有充电桩，停车和给电车充电也很方便。”民用水电、通勤距离短、交通出行方便、物业管理到位、周边商业医疗设施配套完善，杜先生的保障性租房入住体验十分良好。
时间自由或者金钱自由？不，生活自由！
从“通勤两小时”中解脱的杜先生用“自由”来形容现在的生活，“时间上自由了，不需要每天赶着早高峰之前出门。”
而正在经历单程一个半小时通勤的小朱，却并不觉得他的时间“不够自由”。五点半下班，七点钟到家，离睡觉依然有四到五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看书、打球、健身。暂时没有加班烦恼的“新晋打工人”表示，“最大的烦恼是早上起不来。”
坚持从金山亭林到市中心内环通勤的园园女士算了一笔账，“通勤20分钟以内，合租三千块起步。通勤放宽到四十分钟，可能有两千块的单间。但是四十分钟够我从公司到上海南站。既然都到南站了，我为什么不多坐个小火车回家睡大房子呢？”
面对租房，园园女士表示，两千块可以收获少一个小时的通勤，但是相应的生活质量也会下降。共用的卫生间、要排队的淋浴间、窄小的个人空间，“用这些换通勤时间的自由性价比不高。”
而小黄和园园女士的看法截然不同，“有时候压垮人的就是通勤最后那半个小时。”当记者问到是否愿意用两千块换一半的通勤时长时，小黄表示，“当然愿意。”
小黄和园园女士都属于“单身一族”，有关自由与否的探讨，目前只需要考虑一个人。相比之下，已经结婚的丁先生面对“通勤or租房”的选择题时，还要引入一个考虑因素——家人。爱人常住金山，所以丁先生仍在坚持“早出晚归”。“在路上剪剪视频，玩玩游戏，实在太困就睡一觉。先不考虑租房了。”
花钱买时间？还是远通勤省钱？在市区上班的远郊人民似乎大都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小黄和杜先生选择前者，小雨和园园女士选择后者，丁先生则选择了“家庭”，而“清澈”的应届毕业生小朱暂时觉得自己实现了金钱与时间的“双自由”。
在这座包罗万象的“摩登之城”里，有无数的人在过着无数种不同的生活。赶不上满座的石梅线的你，也许被丁先生的镜头无意记录了下来；披星戴月穿越市郊的你，也许与小火车上昏昏欲睡的园园女士擦肩而过；堵在中环叹气的你，或许和杜先生一道车窗之隔；换乘地铁脚步匆匆的你，也许身边有一位同样脚步匆忙的长途跋涉者……
人生“通勤之路”长且远，但“生活”可以被捏成不同的形状，装着园园挤小火车的烦恼，装着小朱下班后丰富活动的“小确幸”，也装着小黄疲惫离职后的“休息加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