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洪波:阿根廷“休克”近百天,难突破困境

阿根廷米莱政府上台将近百天,国内各政治力量在加速博弈重组,内政外交政策调整尚处于过渡期。执政联盟内部分歧逐渐浮出水面,高调抛出的“休克疗法”一揽子改革遭遇挫折,米莱政府仍处于需要巩固执政根基的阶段。

米莱政府推出“休克疗法”,有意对国家进行一场系统性、激进式改革。目前,相关的改革举措面临各种政治制衡。米莱所在的“自由前进”党在议会中属于少数派,地方政府也主要由中左翼联盟和中右翼掌握。米莱的右翼盟党并未完全认同其“休克疗法”,目前其“菜单式”改革推进中党派、政府间利益分歧更加突出。因下调甚至取消转移支付,近期联邦政府同不少省份的政治矛盾趋向激化。总体看,米莱政府正面临执政联盟内部、左翼政党、地方、工会等多种力量的政治掣肘,其激进改革前景存在较多不确定性。

中短期内,阿根廷整体形势将处于一个敏感波动时期,朝野缠斗博弈加剧,各政治力量加速重组。主权债务已成为阿根廷经济发展的枷锁,亦是影响阿政治安全、经济安全、外交自主性的重大隐患。目前,米莱政府外交上投靠美西方除意识形态因素外,主要是希望在债务滚动和融资方面获得支持。阿债务滚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政府不能及时填补融资缺口,一旦债务滚动或重组不畅,短期“倒账”概率将大大上升,不排除触发系统性金融动荡的可能,并引发阿新一轮债务重组浪潮。

回顾历史,阿根廷在世界上拥有独一无二的发展历程,靠农业立国,素有“世界粮仓和肉库”之称。20世纪初,阿根廷曾一度跻身发达国家行列,但由于内外因素影响,未能把握住历史机遇实现产业转型升级,以至发展水平长期停滞,是唯一从发达国家衰落为发展中国家的典型。对阿根廷的认识或印象普遍有一种历史错觉,抑或是悲情的历史解读。事实上理解阿根廷,需要有历史的纵深感和横向感。例如,阿根廷财权、币权统一的历史进程,时至今日仍有路径依赖产生的制度性影响。金本位制下的阿根廷经济繁荣,主要是由耕地扩张、吸引欧洲移民及对英贸易等因素驱动下的斯密型增长(指由市场交易、劳动分工和专业化驱动的经济增长),但在进口替代工业化战略下,并没有实现向熊彼特型增长成功转型(该增长理论特别强调创新的作用)。

当前阿根廷正处于改革的剧烈阵痛期,希望探索符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米莱的“休克疗法”无论在理论上还是政策设计上并无多少新意,虽不断释放立足于“破”的政治勇气,但要争取到“立”住的内外有利条件,可能面临重重困难。

一是时间维度的负面外部性,以“短痛”换“长效”的不确定性。尽管国有企业存在诸多治理难题,私有化虽有助于改善财政状况,但也可能会弱化未来政府治理经济的手段和能力。“美元化”可能有助于短期稳定通胀、汇率等问题,但相对阿经济体量、货币主权以及政策空间而言,考虑到阿根廷的财政、金融治理能力,可能为未来埋下不可预知的政策或外交隐患。

二是阶层维度的负面外部性,改革的成本分担和收益分享存在不公。改革需要最大限度控制甚至消除公共劣品,阿根廷中下阶层更是无力承担交通、食品、医疗等因“休克疗法”改革带来的价格飙升。就“美元化”而言,考虑到货币非中性,持有美元资产的本国人或外国人可大肆收割阿根廷的财富。

三是合作伙伴维度,对美单一结盟难以获得充足的公共产品。阿根廷金融稳定类公共产品短缺,美元债务占比较高,债务滚动很大程度上是美元流动性供给不足的难题。阿根廷需要多元化的合作伙伴,才能获得更多双边类的公共产品。比如,加强南方共同市场等区域一体化合作,参加金砖合作机制等,以共享更多区域性公共产品。

综上看,米莱政府“走一步、看一步”的改革博弈模式,表明阿根廷的改革政治生态中缺乏强互惠者角色,合作收益存在分配性冲突,公共产品赤字严重,突出表现为财政赤字、本币信用弱化、流动性短缺等。也要看到,阿经济运行高度依赖农业资源租金,农牧业对阿经济发挥了政策“底盘”作用,是政府财政收入、国际收支平衡、汇率稳定、债务滚动的产业依托。

展望未来,阿根廷经济改革的必要性、重要性不言而喻。强化市场机制的作用,消除政府对市场的不当干预或扭曲,需要演化出好的制度和政策。改革也不会一帆风顺,目前阿根廷社会和企业层面的焦虑感、紧张感、不确定性感很强烈。但阿根廷是一个非常有韧性和生命力的国家,200多年的历史留下了宝贵的遗产、财富和发展经验,我们需要客观辩证、积极乐观地看待阿根廷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就中阿关系而言,中阿友好的民意基础牢固,阿根廷的宏观经济与金融稳定需要对华合作,而且中阿经贸、金融合作的收益的外溢效应已内化于阿根廷的长期发展、经济稳定系统之内。阿根廷一些亲美政客企图打“中国牌”,仅是一时噪音,长远看并不能改变中阿友好合作的历史趋势。阿主要政党、地方省份、工商界、学术界普遍对对华合作抱有较高期待,希望阿政府保持对华合作力度,深化对华合作以获得实实在在的利好,改善民生,实现国家的可持续发展。(作者是中国社科院拉美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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